（By Fars Media Corporation, CC BY 4.0）
隨著世足開幕，我也明顯感受到生活周遭掀起一股足球熱；在足球運動盛行的尼泊爾，當然也少不了對世足賽的關注。然而，相較於往年的世足賽，今年尼泊爾人對世足除了狂熱，還有些不一樣的情緒。
2010年12月2日卡達被選為2022年世界盃主辦國，為了賽事所需的工程相繼啟動，包括7座體育場館、1座新機場、地鐵系統、上百間飯店以及許多的道路與相關基礎建設。這麼多的工程項目，當然需要大量的施工人員，根據卡達官方表示，光是體育場館的建設，就有約3萬名來自海外的移工參與，主要來自印度、孟加拉、尼泊爾與菲律賓。
然而，這些年來，常在尼泊爾看到相關報導——絕大多數都不是什麼好消息。根據英國衛報於2021年2月的報導，自卡達取得世足賽舉辦權以來，已有6500名移工死亡。然而卡達官方提出異議，表示這些來自各國使館的數字是多年來的累積，不只發生於世足相關工程，而且，死因也不完全是工安意外或過勞，許多人的死因純粹是因高齡而自然死亡。
關注人權的各個國際組織如國際特赦組織(Amnesty International)、人權觀察(Human Rights Watch)和卡達官方各執一詞，然而隨著國際上對卡達移工權益愈發關注，輿論的壓力迫使卡達官方在2013年設立「Workers’ Welfare & Labour Rights」；2015年底，卡達並宣布了一項制度的改革，廢止了移工若無雇主的批准不得換工作或離境的規定。然而，移工的待遇真的有顯著改善嗎？
正所謂「上有政策、下有對策」，實際上，許多雇主仍我行我素，畢竟移工的薪資甚至護照都掌握在雇主手中，移工們若抱怨就得面臨可能被扣薪的責罰；沒錢就回不了家，那只好閉上嘴，繼續工作。
卡達政府表示，2014～2020年間，世足場館工程中共有37起死亡事件，但其中只有3件與工作相關；然而，國際勞工組織(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sation)卻指出，卡達政府排除了心臟病發和呼吸衰竭所造成的死亡，而這兩者有絕大多數是在高溫下長時間工作所導致的。
國際勞工組織還補充，光是在2021這一年就有50名移工死亡、500名移工重傷、更有37600人輕傷，這顯見工作環境的安全措施不足。
然而，死傷數字只是眾多移工問題當中最易量化且最顯著的一項。移工在卡達所遭受的不當待遇，包括居住與生活條件差、工作環境惡劣、工時過長……。還有許多人是被「騙去」的，不少仲介在薪資和工作內容等方面隱暪欺騙，使得許多移工在付出高額仲介費到了卡達，才知一切和之前承諾的不同（啊簽約時沒看合約內容嗎？因為合約是用英文寫成的，很多移工看不懂英文啊！）。然而，由於這些人大多是舉債付仲介費的，加上很多仲介以扣留護照甚至薪資的方式控制勞工，使得他們不得不隱忍，委屈地工作著。
世足是全球關注的賽事，此次卡達申辦賽事，衍生的移工權益議題也引起國際矚目。有個名為「Pay Up FIFA」的活動，要求卡達與世足相關單位為受剝削甚至傷亡的移工提出補償。然而，就在這個月初，卡達的勞動部長Ali bin Samikh Al Marri重申國際上對卡達的過份要求也是一種歧視，並說那些「自然死亡」者不屬於工傷，當然無權獲得補償。
在尼泊爾，對許多在卡達失去生命者的家人們來說，這樣的消息無疑是雙重打擊。絕大多數前往海外工作的都是年約25～35的青壯，也絕大多數都是整個家庭的經濟支柱。當他們驟逝，遺族們所面臨的不只是失去親人的悲痛，還有頓失經濟來源的擔憂；更有甚者，當這些亡者的死因並未歸類於「工傷」，所能獲得的補償更是少之又少，許多人甚至還沒能付清為了前往海外工作所貸款支付的仲介費呀！
其實，不只是世足相關工程、也不只是卡達，這些年來我在尼泊爾報章雜誌看到的、從身邊親友經驗分享的，許多移工的遭遇總讓我感到無奈唏噓。
就說我店裡的店員吧！一天，我們店裡來了某國的旅客，得知我們店員曾在該國打工，「我們國家的老闆們對待移工，要嘛很好、要嘛很壞，你的老闆屬於哪一種？」「很壞的那種！」兩人大笑。
我一位朋友也曾去該國打工，他四處借貸、繳付了高額仲介費，滿懷著希望飛抵異國，也很幸運地遇到很好的老闆。由於工作認真，他很受老闆賞識，可惜他因水土不服而生病，老闆特別准許他回家一陣子，待健康狀況好轉再重返工作崗位；無奈重回工作的他再次因水土不服而生病，老闆也只能無奈地辭退他。於是，他帶著一身病痛回到尼泊爾，不但沒賺到錢，還得面對負債。
這樣的事情每天都在上演著。
從2008年起，尼泊爾國外就業部 (Department of Foreign Employment) 核發了約400萬件國外就業許可，而這還不包括前往印度工作者（因為去印度不需簽證），更不包括打黑工的。根據統計，平均每天有1500名尼泊爾移工自加德滿都飛往波灣國家或馬來西亞打工；然而，平均每天也有3具遺體自海外運抵加德滿都機場。當我看到這個統計數字時，我忍不住想到每次在加德滿都機場出境處看到那些手持大疊文件、有點茫然的初次出國就是要去打工的人們，也總想到入境時在行李轉盤上那一台台大螢幕液晶電視、微波爐等家電。
移工支撐了許多尼泊爾家庭的經濟，而他們在異鄉的生活，除了工作，就是待在宿舍，因為他們沒錢也沒有交通工具可以外出，就這樣日復一日地，甚至就連回到尼泊爾之後，都還說不出他們待了幾年的國家長什麼樣。
有部紀錄片《移工之盃(The Workers Cup)》，片中移工們原本只能為世足建造場館，後因官方組織了移工足球賽而得以馳騁在球場上。他們在工作之餘揮汗訓練，不少人也再次憶起曾經懷抱的足球夢（不過也僅止於此，他們畢竟很難就此翻身成為職業足球員）。
看著新聞報導前晚的開幕賽，在杜哈(Doha)市郊一處工業區設置了「球迷區」，讓這些移工們可以透過大螢幕觀賽，用另一種方式參與世足。我看到這新聞，內心感受五味雜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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